新闻周刊：迪拜最后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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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周刊：迪拜最后的狂欢

　　在美国著名历史学家芭芭拉•塔奇曼对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经典描述中，她以庄重的、划时代的视角再现了英国爱德华七世的葬礼，那也标志着战前时代的消逝。塔奇曼写道，有9个国王参加了那次葬礼，其盛大程度引起无数惊叹。

    但是当它结束后，一名英国贵族却在深思：“我们生命之河里所有的旧浮标都被冲走了”。

    烟火盛放之时，全球经济也在崩溃

　　上个月，在阿联酋迪拜举行了一个与爱德华七世葬礼非常不同的盛会，但是如果塔奇曼当时在场，她也一定在做笔记。这被吹嘘成一场举世无双的盛会，耗资2000万美元，云集了诸如查理兹•塞隆、林赛•罗翰、迈克尔•乔丹、罗伯特•德尼禄等在内的众多明星。当天燃放的烟火是如此壮观，只有在天空中才能真正好好欣赏它们（确切地讲，从太空中都可以看到这些烟火）。这就是造价15亿美元的亚特兰蒂斯度假酒店的开幕典礼，它位于形如棕榈树的巨大人工岛上。这次盛会的发起者解释说，这一典礼是为了向世界显示迪拜是一片梦幻可以成真的土地，是超一流的享受胜地。但是在许多与会的宾客中，气氛却有如葬礼。当烟火盛放之时，全球经济也在崩溃。迪拜许多过度举债的产业在破碎，而且没人确切地知道它们的前途。旧的浮标似乎被冲走了。

　　“悲剧正在酝酿，”迪拜最大房地产开发企业的一名高管人员凝视着他的香槟说，“许多人会受伤，许多梦想会破灭。”他所指的并不仅仅是那些富人和投机者。过去迪拜引进的外国工人已经开始失业回到他们的故乡。摩天大厦尚未完工，只能伫立在阳光炙烤之下。“你见过所有的船只沿着海岸线排成一排吗？”这名地产高管说：“他们满载着不再有人想要的钢材和水泥困在那里了。”

　　全球热钱的磁铁

　　虽然“迪拜好，全球化强”这句话有点夸张，但是很难在想到其中半句时不想起另外半句。这个阿联酋的城邦比世界上任何其它的地方都更多地创造着全球贸易。它就像一块巨大的磁铁，吸引着寻求最快、最高利润并在利润消失时迅速转移的热钱。许多的热钱来自附近的阿拉伯产油国，最著名的就是与迪拜临近的阿布扎比酋长国，它所出产的原油占阿联酋原油产量的90%。但是还有更多的数百上千亿美元从伊朗、印度、中国、俄罗斯、欧洲、美国和事实上世界的每个角落流入。

　　至少在过去10年里，房地产投机都是这里最流行的事。房屋和公寓的价格仅仅是在今年第一季度就上涨了43%，而这中间有许多还是尚未建成的期房。抵押资金很容易获得，投机者通常轻轻松松就可以通过炒房在数周时间、有时甚至是数天时间里获得丰厚利润，而这种时候有可能他们甚至还没开始月供。每个人都想参与这场游戏。“员工们不再专心工作，”一家地区货运公司的总裁抱怨说，“他们都想着首付1成去买房。”今年6月，迪拜有4200万平方英尺办公用房正在建设中，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城市都多，甚至超过了上海。20年前的漫漫沙漠今日已经成为水泥森林。迪拜著名的硬石餐厅1997年修建于一片空地，现在，这里已经被摩天大厦所包围，而现在是否要拆掉这个餐厅修建另一座高楼正在热烈讨论中，感觉好像硬石餐厅已经成了文化遗迹似的。

　　高油价时代的繁荣

　　但是迪拜并不仅仅是全球资本的接纳之地。迪拜也是重要的全球投资者。2006年，迪拜环球港务集团获得了6个美国主要集装箱港口的管理权，不过此后美国国会的排外从政治上导致了这一交易的失败。今天，迪拜的许多资产中包括了NASDAQOMX公司43%的股份和伦敦证券交易所20.6%的股份。迪拜全资控股的还包括英国Travelodge经济酒店集团、德国著名工业包装容器生产和设备制造商Mauser公司、纽约的Barney's精品店和Loehmann's服装折扣店等。到2005年初，由油价迅速上涨的“流动性的礼物”或者说是暴利似乎开始有可能会持续下去，迪拜的繁荣也加快了速度。迪拜的许多高层财政官员私下警告说，泡沫正在形成，因此寻求确保迪拜的资产尽可能广泛的多元化。但是随着油价继续攀升，越来越多的新鲜资金涌入迪拜不受约束的经济之中，而迪拜的公众也开始不担心全球经济的打击。没有人对过去4个月油价的跳水有所准备，现在油价已经跌到今年夏天油价的三分之一不到。渣打银行经济学家玛丽•尼科拉说，迪拜经济最终仍然只是有点“绝缘”而不是“与世隔绝”。

　　泡沫破灭的苦涩

　　今天世界经济联系得太过紧密，当前经济危机的连锁反应正在扩散，这也暴露出了迪拜之梦的那些令人不太愉快的方面。已经开始的突然解雇不仅影响着迪拜，也影响着菲律宾马尼拉、肯尼亚蒙巴萨和印度蒂鲁文南特布勒姆那些把他们的工人派到海湾来的街巷。当度假季过去之后，成千上万的工人将无声无息地离开。这些外国工人的工作邀请本来就可以在任何时候撤销，因此基本没有人抱怨，但是辛酸苦涩难以避免。与此同时，在迪拜的某些区域，期房价格已经下跌了几乎一般，抵押借款被完全冻结，许多大项目都暂停或取消。有关迪拜可能会出售阿联酋航空公司大量股份的传言不绝于耳，这家航空公司在保持迪拜与外界世界的联系方面至关重要。在以内部交易为基础的商业文化中，官员对这一传言的否认对人们几乎完全没有说服力。

　　早在“全球化”这个词被创造出来以前，迪拜著名的黄金市场就已经成为贸易中心。但是不确定感和担忧滋长到连黄金市场都一片混乱的程度。黄金市场的一个店主费罗兹•莫昌特说：“不仅金价在下跌，所有的一切都无法预测。”仿佛是为了加重不安的情绪，上个月迪拜海滨突然满是粪水。通常迪拜许多高楼的污水都是用卡车运送到污水处理厂。但是许多卡车司机对漫长的运输感到不耐烦，开始将粪水倒进雨水排水沟，导致这些粪水直接流入了海里。

　　“健康的调整”？

　　在亚特兰蒂斯酒店开张庆典后几天，为了恢复市场信心，迪拜宣布成立一个“顾问委员会”，该委员会的负责人是艾马阿尔房地产公司总裁默罕默德•阿拉巴尔。艾马阿尔公司的诸多项目之一就是迪拜市中心正在修建的世界最高的摩天大楼。值得注意的是，今年艾马阿尔公司的股价已经下跌了80%，而这座世界最高摩天大楼里豪华公寓的价格也下降了40%。

　　“在迪拜，我们是现实主义者，同时我们也是乐观主义者，”11月24日，阿拉巴尔在迪拜国际金融中心的一个论坛上如是说。为了打消他的听众以及世界的疑虑，阿拉巴尔承诺透明度，这在迪拜是个罕有的概念，他还谈到了迪拜的债务问题，长期以来都传言这是个天文数字。阿拉巴尔说，迪拜政府及其关联企业有800亿美元的债务，不过也有3500亿美元资产。他说：“因此，让我直截了当地说：迪拜政府能够，并且一定会偿付其到期债务的。”

　　这样半官方的数字此前从未公开过，而其具体情况也仍旧没有披露。因此，不论是这些资产的流动性还是其评估的基础都不清楚，分析人士们也很难判断阿拉巴尔的乐观到底有多少现实成分。花旗集团负责撰写了近期一份海湾报告的经济学家穆斯塔格•汗说：“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关注迪拜的资产和债务，而应该往前推进，进行调整。”

　　如果有什么好消息的话，那就是迪拜的领导人在经济危机的初期就迅速采取了一些经济调整措施。在9月和10月，迪拜的中央银行实行了一项327亿美元的计划，以援助其国内的金融机构。阿拉巴尔上个月宣布，迪拜的两大国内住宅贷款商将被国有化。

　　他承诺，迪拜的三个最大的开发商将采取联合应对措施。这三大开发商控制了迪拜房地产市场70%的房屋供给。阿拉巴尔说，目前房地产市场的崩溃是“健康的调整”。

　　从沙漠到水泥森林

　　或许吧。当然，许多迪拜的居民说，他们更想要一个喘息的机会。而也有很多迹象显示，这座城市也需要纠正其自身的错误。50年前，这里只不过是阿拉伯半岛被遗忘角落的一个灰尘密布的边远村落，只有几千人。40年前，这里最大的生意就是向印度走私黄金。上世纪70年代初，当英国撤离海湾地区后，由7个酋长国组成的阿拉伯联合大公国变成了阿拉伯联合酋长国。阿布扎比拥有最多的财富，因为至今阿布扎比拥有的石油都是最多的。但是迪拜拥有的是企业家精神。

　　上世纪70年代，在谢赫•拉希德•本•赛义德•阿勒•马克图姆酋长及其子谢赫•穆罕默德•本•拉希德•阿勒•马克图姆任内，即使当时伊朗和伊拉克就在不远处打仗，迪拜还是建设起了巨大的自由港口。数以千万加仑计的淡化海水浇灌出终年常绿的高尔夫球场，改变了这里的面貌，到上世纪90年代，迪拜修建了帆船酒店等地标性建筑。在成为海运和空运中心的同时，迪拜也开始投资新技术，用特殊的因特网和媒体“城市”把迪拜变成了传播中心。从1995到2000年短短5年时间，迪拜的人口增长了25%，现在迪拜有160万人口。这些人口中大部分是外国人，他们在迪拜社会的各个层面工作，从仆人到高级管理。2007年，阿联酋的全部正式居民只有86.4万，而外国工人则有360万。花旗集团的经济学家穆斯塔格•汗说：“基础设施发展得很迅速，但是涌入迪拜的外国人数字则超过了基础设施的发展速度。”

　　富人也今非昔比

　　但是，即使迪拜的确需要一次强制的休息，它也不太可能毫发无伤地度过这段经济低迷。阿布扎比多年来一直静静地为迪拜的经济增长提供资金，并目睹了迪拜赢得创新和激情的声誉。现在阿布扎比打算加大参与的力度。穆斯塔格•汗说：“不太可能有正式的声明，但是阿布扎比（为迪拜）提供战略援助是有可能的。”然而随之而来的也是更大的控制。阿布扎比主导着阿联酋的联邦政府，上周，阿联酋联邦宪法有针对性地进行了修改，禁止阿联酋总理（迪拜的谢赫•默罕默德）及其副手和其它联邦部长从事“任何专业或商业工作”，并禁止他们参与任何与联邦政府和地方政府有关的商业交易。这将如何实施是一个公开的问题——很大程度上，迪拜就是默罕默德•阿勒•马克图姆——但是这一修改传达出的讯息是清楚的：阿布扎比现在掌权了。

　　同时，阿联酋也打算放假，先是穆斯林节日，接着是圣诞节。在新年开始前可能不会有什么新计划宣布，但是烟火不断燃放。例如新的亚特兰蒂斯酒店开幕。这是南非开发商索尔克兹内尔集团和迪拜开发商纳基尔公司合作的项目。纳基尔公司曾修建了朱美拉棕榈人工岛以及迪拜海边诸多更为奢华的房地产项目。在亚特兰蒂斯酒店盛大的开幕典礼之后几天，纳基尔公司宣布将解雇500人，相当于其员工总数的15%。一名在迪拜有着广泛投资的黎巴嫩商人对此评价说：“纳基尔公司花费了2000万美元在烟火上，没钱付给他们自己的员工了，这真是场灾难。”

　　甚至是迪拜的富人也开始觉得手头拮据。上周，朱美拉棕榈人工岛上一家正对亚特兰蒂斯酒店的地中海式别墅的主人把这座别墅的售价从490万美元降到360万美元，后来又降到313万美元，此外还随房赠送他的宾利车。地产经纪安东尼•杰里什说：“我们这位客户的钱都套在股市里了，他极度需要钱来运转他的生意。但是仍然没有买这座房子。或许我们可以单独出售那辆宾利车，我也不知道。”

　　不，这完全不是原来的迪拜了。